天宝三年，太原，大年二十六。

已是隆冬，天黑下去的十分早，年关已至，赤塘关内的驻军要早早地关闭城门。

风雪愈烈，关外的商道上，已经看不见往来的车马行人了，守城的统领站在城楼上，望了一眼雪夜，呵出口白气，对旁边的年轻人说话。

“公子，别等了，这雪下得这么大，不会有人进城的。”

着白衣狐裘的年轻人摇了摇头，他拿起桌上的手炉，试了试温度，其中的炭火已经快凉了。

他将手炉递给随从，轻声吩咐，“再去添点新炭。”

随从接过手炉，欲言又止，他捧着手炉站在原地，不肯去换，“少爷，已经添了三轮的炭了。

咱们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玄甲军还是没有来，这城门马上就要关了，今天他们应该不会到了，咱们回驿站吧。”

守城的将领听到了这话，殷切地点头，“是啊，再有一炷香的时候，城门就要下钥了。

这几天风雪大，路不好走，大雪封山，玄甲军应该是在路上耽搁了，您就别等了。”

“再等等，一定会来的。”

独孤绥神色缓和，他拿起手炉，自己去屏风后面加炭了。

守城将军看着他走进了内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今儿是小年，家家户户都回去过节了，自己媳妇儿还包了饺子，眼巴巴地等着，他早就想卸甲归家，好好地喝上一盅，老婆孩子热炕头，谁知这死心眼的少爷，非要在城楼上等什么玄甲军，害得他们一群弟兄，不能早早地回家。

独孤绥听着屏风外的长吁短叹，脸色平淡，不当回事。

他捡了几个烧的正旺的银炭，添进手炉中，又拿套子包好，做完了这一切后，独孤绥陷入了怔忪之中。

今天是小年，雁门关外的玄甲军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进城采买，年年不落，虽然往年偶尔会在路上耽搁半个多时辰，但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迟了大半天，难道他们在路上遇见了什么不测？

这几年关外不怎么安稳，奚人部落连年遇见雪灾，牛羊牲畜冻死了大半，春日又逢大旱，几个月来滴水不降。

穷凶极恶的气候将草原部落逼上了绝境，只能靠打家劫舍来过活，这一年来，奚人频频骚扰大唐边陲小城，烧***、奸淫掳掠，连带着其他的部落也跟着闻风而动，趁火打劫。

一年到头，半月一小仗，三月一大仗，关外没几天太平日子，边境的太平全靠着玄甲军来镇守。

又是一年过去了，独孤绥已年满二十，这是他与薛照野认识的第十个年头了。

“开城门！

开城门！

玄甲军进城！

有人受伤了——”

独孤绥精神一震，冲出了房门。

城外大雪纷飞，厉风像刀子一样割着面颊，借着守城军的火把，独孤绥看见了官道外，一支黑压压的队伍，正抵着风雪缓缓走来。

顾不上风雪的摧残，独孤绥朝着大军跑了过去，身后的随从高声喊：“少爷！

披风！

披风！

别冻着您！”

他的声音被撕碎在呼啸的风雪中，独孤绥什么也没听清，他一路狂奔，来到了队伍的前头。

由于他跑的太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脚下没留神，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独孤绥身子向前扑，眼看着就要摔个狗吃屎时，一双带着甲胄，通体冰凉的手接住了他。

“虽然是过年，但也用不着行如此大礼吧？”

接住他的人笑意盈盈，独孤绥习惯性的抓住了他的手甲，抬起头正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夜的双眼，“我们军饷吃紧，可发不起少爷的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