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节

嫂子，借你一双小脚

“是哪一阵狂飙，把我抛向无边的高原？是哪一团烽烟，迷住我无泪的双眼？生活从此不再有欢笑，也失去了可爱的家园……”

在一阵紧似一阵的西北风中，我撕破喉咙般地吼着。

忘却外界的纷繁，忘却村里还有左邻右舍，忘却世间还有许多规章制度和约定俗成，身不由己的，我不加克制地大声唱着刘欢曾经唱过的歌子。

“女愁浪，男愁唱”

，我愁了吗？

我一点愁的感觉都没有。

愁有何用？

近乎零点了，我依然没有一丝睡意。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想白日在山间小路上乱吼狂歌，忆耕地时汗水淋漓却两眼迸泪狠抽牲畜，可怜富贵还耐着性子，陪我在漆黑的夜里，在村子的不远处走来走去。

我晚饭都没吃，却不是吃不下，是认为多余。

一个人整日劳碌、整日听不到欢笑，没有理想，无所作为，糊里糊涂混日子，只会张开嘴巴吞食、闭上眼睛睡觉，虽然活着，与行尸走肉何异？

我从来没有这么消极过！

天似乎塌下一半。

我在等待女娲补天的同时，只有用荒废和消磨度过难捱的时光。

刘嫂、荞荞、欧阳小莲，还有那个已经当了教师的高青青，这些人，也即我生命中的过客，有哪一个不使人痛苦，哪一个不使人心碎？

今天，就在我涉过情感的大河，愿意像木头一样生活的时候，却又遇到一个甜妹、一个性格泼辣天性聪颖的女子。

“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

是的，怎么走出来的，又得怎么走回去。

要学着忘记。

怎么记起来的，就得怎么忘掉！

如果没有这种提得起放得下的能力，那么，我只会把自己烧成灰烬。

毕竟在一起相处了几百个真真假假的日子，一下子忘干净、一下子适应平常的生活规律，显然不可能。

但是为过去流了泪，为过去举行过那怕最简单的葬礼之后，人就应当重新再来。

朱自清说过：“有的是希望，有的是奔头……”

我愿意深深地扎根生活，过一种扎实简单的日子，把一切不属于自己的爱恨情仇，统统剔得干净利落。

然后，“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饮牲口时站在溪水边，定定的，呆呆的，在静得死人的时候突然傻笑了几声——我在努力管制着自己，却又总是如此管不了自己。

整个村子当然会空落落的了。

没有笑声，没有“黄昏聚会”

，没有心与心碰撞的和弦，日子自然会冷清起来，死寂起来。

还是在山梁上迎着料峭的寒风吸着溅起的土尘一个人边播种边狂歌的好，不见一个人、听不到任何呼唤、看不到那双小巧有力钉着两块碎花的皮鞋踪迹。

嫂子，借你一双小脚，把那双熟悉而陌生的足迹踩掉！

再看人家，却是何等精神！

身着绿衣、颈系天蓝丝带，蹦蹦跳跳的，宛如情窦初开的小公主一般。

“炉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