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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珠记事起的第一个记忆,就是跟在妈妈和哥哥身后去那个很高档的小区。

那时她刚学会跑步,就跑了很长的路,可还是跟不上妈妈和哥哥的脚步。

妈妈面色不虞,步履匆匆,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响声,叩,叩,叩。

哥哥时不时仰头看她的脸色,小跑着跟在她身侧,又时不时回头确认李玉珠有没有走散。

但她最终还是跟丢了。

在那个园林华丽的小区,在错综复杂的鹅卵石小道,她不知道踉跄着摔了多少个跟头,却还是把人跟丢。

叩,叩,叩。

妈妈的鞋跟声一直回响在她脑海里。

叩,叩,叩。

那年李玉珠满三岁快四岁,灰头土脸被泥沙脏了一身,在好心阿姨的指引下,总算找到了鞋跟叩叩响的妈妈。

可妈妈也好狼狈,虽然衣服还齐整地穿在身上,精心装扮的造型和妆都花做一团。

她蹲在地上,哭着抱住爸爸的腿,说着些李玉珠那时还听不明白的话;哥哥也哭着,学着妈妈的样子抱着爸爸的另一条腿,可怜兮兮地重复乞求着什么。

李玉珠也还没擦掉流出的鼻涕,只呆呆看着倒映在反光大理石上的这片狼藉。

她就这样站着,直到与爸爸对上视线;她本想像以前那样冲上去要爸爸抱抱她,却突然生出了不会被抱的预感,果不其然,那个以后不会再是她爸爸的男人嫌厌地瞥了她一眼,接着一脚把缠在自己腿上的女人踢开。

然后就是充斥走廊的哭喊,尖叫,面前的一切在李玉珠眼前变大又变小,声音也渐渐消散,再然后李玉珠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父母的离婚官司断断续续打了5年。

因为财产问题,抚养权问题,抚养费问题,等等的问题,双方不停地在扯皮。

妈妈每天回来都在骂人,有时边喝酒边骂人,有时边流泪边骂人,甚至有时会在厨房里自言自语,拿着菜刀狠狠砍砧板,叩,叩,叩,吓得李玉珠钻进李珉勋怀里。

在李玉珠的记忆里,她的整个小学时期基本都被这些给占据;那时的妈妈又要收集爸爸背叛家庭的证据,又要努力工作积攒能够赢得抚养权的经济,李玉珠一直觉得大学学历的妈妈做家庭主妇很可惜,可世道变化得太快,就算有大学文凭,因为养育子女而与社会脱节的这几年让她工作起来也很吃力。

大三岁的李珉勋背负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

千百个日夜里,他们一起上学,再一起回家;李珉勋从不去参与朋友们放学后的玩乐,他总惦记着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不舍得让她孤零零等太久,便放弃了所有社交约会。

李玉珠是很感激他的。

可人总会贪心。

李珉勋给她做饭,给她洗衣服,在晴天给她遮阳,在雷雨天做她的庇护,是她噩梦惊醒后能予以安慰的依靠,是她畏寒畏黑畏惧时能给予温暖的怀抱。

李玉珠贪恋这份心安,便想要哥哥留在身边,让哥哥只爱自己一个人。

不觉间她把李珉勋的好当作理所当然,却又因为那人上了大学而拉远的距离感到患得患失,最终还是没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李玉珠在雨夜里奔跑,脑子里也有许多想法在奔跑;爸爸的背叛,哥哥的背叛,那日的流的泪,今夜的雨,也许是命运早就为她写下的伏笔。

天黑得很深,月亮拉不开沉重的乌云帘子,便无法判断雨水降下的量,只使劲泼着,不知道把地上的人儿淋得湿透了。

路灯在李玉珠眼里影影绰绰地闪动着,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了,即使有,也撑着伞低头走得飞快,没人撞见李玉珠惨淡的脸色,惨白的嘴唇,和肿胀的眼睛。

她在雨里奔跑,没有目的地跑,目无焦点地跑,跑着跑着她又停下,躲在路灯找不到地阴暗角落,往身后望。

闪烁在她眼里那星星点点的光,颤抖着,又熄灭了;一滴雨水,又或是一滴泪从她眼里落下,不甘的情绪落进地里,再难寻觅。

李玉珠总对哥哥抱有莫名其妙的期待。

明知道他早已对这家庭关系感到疲惫不已,明知他以上大学为借口不回家是为了逃避,明知他只是故作关心自己,实则用这虚情假意来摆脱不必要的自责,李玉珠还是对他抱着期待,期待他会从天而降,把险恶劈开,再拥她入怀。

可她该清醒的,从不掺合母女争吵的李珉勋又怎么会抛下妈妈,跑到空无一人的街道来追她。

雨水流进她眼睛,流进她薄薄的秋季校服,水珠像溪流般在她身上淌着,淌在她脖颈,又淌进她心里,要把她所有希冀都冲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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