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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还留存了一些诗句,留存了一些记忆。
幸好有那么多中国人还记得,有那么一个早晨,有那么一位诗人,在白帝城下悄然登舟。
也说不清有多大的事由,也没有举行过欢送仪式,却终于被记住千年,而且还要被记下去,直至地老天荒。
这里透露了一个民族的饥渴:他们本来应该拥有更多这样平静的早晨。
在李白的时代,中华民族还不太沈闷,这么些诗人在这块土地上来来去去,并不像今天那样觉得是件怪事。
他们的身上并不带有政务和商情,只带着一双锐眼、一腔诗情,在山水间周旋,与大地结亲。
写出了一排排毫无实用价值的诗句,在朋友间传观吟唱,已是心满意足。
他们很把这种行端当作一件正事,为之而不怕风餐露宿,长途苦旅。
结果,站在盛唐的中心地位的,不是帝王,不是贵妃,不是将军,而是这些诗人。
余光中《寻李白》诗云: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
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这几句,我一直看成是当代中国诗坛的罕见绝唱。
李白时代的诗人,既挚恋着四川的风土文物,又向往着下江的开阔文明,长江于是就成了他们生命的便道,不必下太大的决心就解缆问桨。
脚在何处,故乡就在何处,水在哪里,道路就在哪里。
他们知道,长江行途的最险处无疑是三峡,但更知道,那里又是最湍急的诗的河床。
他们的船太小,不能不时行时歇,一到白帝城,便振一振精神,准备着一次生命对自然的强力冲撞。
只能请那些在黄卷青灯间搔首苦吟的人们不要写诗了,那模样本不属于诗人。
诗人在三峡的小木船上,刚刚告别白帝城。
告别白帝城,便进入了长约200公里的三峡。
在水路上,200公里可不算一个短距离。
但是,你绝不会觉得造物主在作过于冗长的文章。
这里所汇聚的力度和美色,铺排开去2000公里,也不会让人厌倦。
翟塘峡、巫峡、西陵峡,每一个峡谷都浓缩得密密层层,再缓慢的行速也无法将它们化解开来。
连临照万里的太阳和月亮,在这里也挤捱不上。
对此,1500年前的郦道元说得最好:
两岸连山,略无阙处。
重岩迭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水经注》)
他还用最省俭的字句刻划过三峡春冬之时的&ldo;清荣峻茂&rdo;,晴初霜旦的&ldo;林寒涧肃&rdo;,使后人再难调动描述的词章。
过三峡本是寻找不得词汇的。
只能老老实实,让嗖嗖阴风吹着,让滔滔江流溅着,让迷乱的眼睛呆着,让一再要狂呼的嗓子哑着。
什么也甭想,什么也甭说,让生命重重实实地受一次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