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对于韩城。

李明章鲜明地感觉到，韩城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自己和纪常心里‐‐他们并不经常提起他，可这种深刻的伤疤并不是不提便能够忽略的，他只会在沉默中不断扩散、溃烂，直折磨得受伤之人无药可救、病入膏肓。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人，也从没想过那样的人。

李明章叹了口气，穿过曲折的回廊，伸手推开沉重的木门。

门外春光如画。

那是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存在‐‐当然，这本就是个山清水秀的美丽地方‐‐满院子梅林中繁花似锦，丛丛簇簇的梅花压得枝头直不起腰，树下葱茏的绿糙像厚厚的地毯，玉带一样的小溪从其中流过，溪底一颗颗鹅卵石珠圆玉润，溪水在阳光下哗啦啦地响。

就像现在这大启的天下一样，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正是五年前做梦也不敢想的盛世繁荣。

李明章不得不承认，他做不成这样的圣明君主。

花海中静静立着一个笔直的黑色身影，长发高高束起，周身洋溢着一层淡淡的忧伤。

但他的气质却并不冰冷，柔和的暖意将黑衣冷肃都软化几分。

李明章上前，拍开两坛酒，递给他一坛。

&ldo;你来了，&rdo;纪常像是刚刚从梦中惊醒，转脸冲他笑笑，接过酒呷了一口，&ldo;今年味道倒是好些……可还是及不上当年的味道啊。

&rdo;

李明章苦笑：&ldo;反正我是按着你背的方子酿了，若不是你记忆出了错，那只说明他韩晏卿往里头倒了什么灵丹妙药，才能把这玉冰烧酿出天上琼浆一样的味道来。

&rdo;

纪常被他逗笑了，却还是有些怅然若失地望着面前的梅树，伸手触碰了一支绽开的梅花。

&ldo;我有的时候就怀疑，晏卿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魔力，&rdo;青年依旧明朗的眉眼被岁月和经历染上了一层风霜‐‐却并不显得苍老，而是显示出另外一种格外吸引人的魅力来，&ldo;了解他的人心里从来都放不下他，他总是我们之中最强大的一个，却也是……最容易受伤的那个。

&rdo;

李明章坦然笑笑：&ldo;太纯粹的人都容易受伤，因为这世上卑鄙的人从来很多。

&rdo;

&ldo;就像你我，&rdo;纪常低声接道，&ldo;明章，我很难过。

&rdo;

李明章温柔地替他把一丝被风吹乱的额发别到脑后，将他拉进怀里：&ldo;卑鄙的人常活得更幸福更长久，你我是如此，莫川是如此，这天下人都是如此。

&rdo;

&ldo;……&rdo;纪常乖乖靠着他胸口，&ldo;我这几天时常想到从前。

&rdo;

他没有理会爱人忽然僵硬了一下的手臂，只是自顾说下去：&ldo;有些事情不去想，根本不能实在意识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时常想，那时候我难道真的没有体察到晏卿的心情吗？&rdo;

&ldo;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从来都是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照顾，我一直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而他‐‐他把我当作是唯一的亲人。

&rdo;

&ldo;……别说了，&rdo;李明章咬着牙，有些慌乱地想去看他的眼睛，&ldo;别说了修明。

&rdo;

纪常却不理他：&ldo;我刻意忽略了这种感情付出的不对等，我拒绝去思考他一些莫名举动的可能‐‐明章，你知道我从不是一个真正的蠢人，也许有时候我对问题的看法有些过于简单，但事情的细微之处却从不会逃过我的眼睛。

&rdo;

和风吹过他们俩，一阵阵清淡的芬芳混着酒香熏人欲醉。

一朵梅花盘旋着飘落在二人脚边，在青翠绿糙映衬下格外娇艳可爱。

可惜，漂亮的红梅在南方早春三月的温和天气中开得肆意而艳烈，却再不同于北国凛凛寒冬中的傲雪凌霜。

&ldo;小时候我很喜欢与晏卿同塌而眠……也许后来也是……也喜欢跟他开一些过于亲密的玩笑，那时候他总是表现得……有些僵硬又有些幸福，根本不像平日里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