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陵吃了一惊：&ldo;什么名单？谁的？&rdo;

&ldo;当然是那些乱说乱讲，跟政府过不去的人了。

&rdo;郑霁在自己的老长官面前完全没有警惕性，不用赵广陵追问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份名单来，说霍司令（注：时任昆明警备司令部司令霍揆章）已经去南京请示去了，上峰只要一同意，我们就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rdo;

赵广陵接过名单一看，第一名是李公朴、第

二个是闻一多。

坊间的谣言果然不假。

在一个压制人们自由表达、言论极端不自由的专制体制下，谣言常常就是预言，由不得你不信。

他沉默了片刻，才神色严肃地说小三子，闻一多是西南联大的知名教授，我们民族的大师，也是我的先生，就像我的父亲一样0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到来，你会去抓他吗？&rdo;

没想到郑霁反问道：&ldo;老长官，难道你没有当过军人吗？&rdo;

赵广陵无言。

中国的军队里从来就缺少有民主思想的军人。

闻一多先生当年鼓励联大的同学从军抗日，就说过从军打日本人是重要的，同学们去改造国民党军队也很重要。

闻先生也许太天真了，他不知道改造一支专制政权的党军，比战胜侵略者更困难。

郑霁又说老长官，你刚回昆明不久，不知道这边的行情。

什么学生啊教授的，都是些共产党匪谍。

不把他们肃清了，前方的将士如何安心打仗？&rdo;

看着自己老下属的那份认真劲儿，赵广陵瞬间万念俱灰。

这个丧失了理智又专制独裁的政府即便打赢了内战又怎样？他从郑霁呼出的气息中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他们曾经一起蛰伏在堑壕里，等待冲锋赴死前的片刻寂静；他们也曾经一同在腐烂的死尸堆跳跃滚打，身上全是血水、尸水和断肢残肉，那时他们的心是那样近，就像一个被窝里焐大的亲兄弟。

他有了这些生死兄弟在身边，心中踏实而坚毅。

现在，侵略者被他们打跑了，对民主的追求却让他们生分了。

从郑霁那里见到那份&ldo;黑名单&rdo;后，他凭超强的记忆暗中记下了所有的名字，然后立即赶到北门书屋，把那份&ldo;黑名单&rdo;交给了他们。

那里面不少人都是他当年读西南联大时的教授啊，张奚若、潘光旦、费孝通、吴晗等。

让赵广陵很惊讶的是，李公朴轻蔑地抖抖那张纸，笑着对闻一多说：&ldo;闻先生，愚弟不才，虚列榜首，看来要比你先走一步了。

&rdo;闻一多先生那时正在画第二天民主集会的海报，他用红色的颜料把&ldo;民主&rdo;两个字写得鲜红似血，对那份&ldo;黑名单&rdo;看也不看，说：&ldo;仆如（注：李公朴的号你去了，我给你开追悼会。

如果你的血不够，我就来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