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陵从1950年开始接受审查，先是人民管制，然后是服刑劳动改造，他挨过骂，受过呵斥侮辱，站在台上被批判，但还没有挨过一次打。

这个只比他儿子豆芽大不了多少的红卫兵司令，一皮带就把他抽得眼冒金星。

然后好像那另外两个人都上来了，拳打脚踢外加他们拥有的语言权威和唾沫星子。

赵广陵蜷缩在地上，多想有一双手护着自己的头，但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

赵广陵只感到自己的头肿得有篮球大，眼睛都睁不开了，脑子里飞舞的全是些到处乱窜的星星，像是被轰散的一群萤火虫。

他过去在战场上负重伤时，有过这样的感受。

但那时他相信自己能活下来，现在他不敢相信了。

他面前站着的就像来自地狱的手拿勾魂簿的三个小鬼。

&ldo;赵广陵，老实交代，你这些反动奖章是怎么得到的？&rdo;

&ldo;参加远征军……打日本鬼……&rdo;

&ldo;什么远征军近征军，都是伪军！

&rdo;

也许因为刚才的殴打深深伤害了赵广陵的自尊，也许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有一处最神圣的地方不能轻易受人诋毁和诬蔑。

赵广陵就像有神魂附体一般，忽然挺直了腰，尽量睁开血肉模糊的双眼，高声抗辩道：&ldo;这位红卫兵小将，远征军不是伪军。

当年汉奸的队伍才是伪军。

我们的远征军是打日本鬼子的，是在为我们的国家民族打仗啊！

&rdo;

&ldo;啪！

&rdo;红卫兵小将拍了一下桌子，&ldo;胡扯！

&rdo;然后他又不说话了。

似乎在想&ldo;伪&rdo;这个词究竟该怎么说才更雄辩霸气、击倒对方。

那两个工人造反派没有什么文化，更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审讯室寂静了两分钟，红卫兵小将毕竟是高中生，知道一些推理，于是他才冷冷地问：&ldo;国民党是反动政权，你承不承认？&rdo;

&ldo;曰&rdo;

是。

&ldo;远征军是国民党的军队吗？&rdo;

&ldo;3&rdo;

&ldo;那它是不是反动的呢？&rdo;

这还真把赵广陵问倒了，他忍着全身的疼痛想了半天才说：&ldo;我承认国民党政府是个反动、独裁、专制的政权，我那时也很讨厌甚至憎恨他们。

可我参加国民党军队，是因为日本人已经打到我的家乡了。

况且，当时国民党军队是抗日的，共产党军队也是抗日的，大敌当前，国共都在合作抗日。

我们远征军打日本人，应该没有什么错吧？当年我们远征军在滇西取得胜利，延安的十八集团军朱德总司令、毛泽东主席都发来过贺电。

这不会错吧？&rdo;

&ldo;你胡说八道！

毛主席会给你们国民党反动军队发贺电？你这是诬蔑伟大领袖！